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36章

關燈
謝宗麒一張臉因為巨大的內疚感扭曲變形。傅冬平也沒有理睬他,去找警察辦理顧建輝的身後事。

醫院休息區的長椅上,邢櫟陽把顧憶湄摟在懷裏掐她人中,顧憶湄漸漸醒轉,輕聲問他:“我在哪裏?”

一瞬間,想起之前的事,悲傷再次襲上心頭,撲在邢櫟陽懷裏大哭起來。邢櫟陽見她佝僂著背哭得肝腸寸斷,聲音啞了只剩幹嚎,心都要被她哭碎了。

“眉豆,眉豆,節哀,這是天意。”邢櫟陽不知該怎麽安慰這個他心愛的姑娘。父母去世的痛,他身為子女曾經承受過,他知道,沒有任何一種痛能與之相比。

“不是天意,是我的錯,是我害了爸爸,我要是早點告訴他,他就不會……他最疼我 ,我卻害了他。”顧憶湄泣不成聲,字字滴血。

父親心臟病發作,被送往醫院搶救,她卻關掉手機,跟男人在床上纏綿一夜,以至於連老父最後一面也沒見到,她不能原諒自己。

顧憶湄羞愧難當,恨極了自己,哭得跪倒在地上,用頭去撞墻,很快把額頭磕出了血。邢櫟陽心疼瘋了,好不容易才拉住她,不讓她再撞墻。她太需要發洩了,力氣大得超乎想象,受傷的野獸一般雙目充血、低聲嘶吼。

顧憶湄再次昏倒,邢櫟陽把她送到急診,讓護士替她處理額頭的傷。傅冬平趕來看妹妹,見她額頭蒙了一層紗布,也是心痛無比。

“我姑媽自從聽說姑父去世,精神更糊塗了,我讓家裏人帶她暫時住我家,姑父的後世我會處理,眉豆先交給你,不要讓她再自殘。”傅冬平眼見妹妹臉色蒼白毫無血色,除了先把她交給邢櫟陽,也沒有別的辦法。

邢櫟陽點頭,“我會照顧好她,顧先生身後有什麽需要處理的法律手續,我可以幫忙。”傅冬平審視他一眼,頷首:“有需要我會通知你。”

顧憶湄一直昏昏沈沈,無論邢櫟陽怎麽撫慰,始終清醒不過來,邢櫟陽怕她有恙,想替她辦住院手續,卻聽她嘴裏不斷囈語。

“回家,我想回家……回家。”

找醫生替顧憶湄做了腦部掃描,確認沒事之後,邢櫟陽把她送回家。

看著懷中人灰白黯淡的小臉,弱弱地奄奄一息,邢櫟陽心如刀割,如果她不是跟自己在一起,他父親也不會突然去世,她的心也就不用遭此重創。

顧憶湄睡了很久很久,夢中回到童年,回到昔日顧家花園,那裏正在召開盛大派對,父母每年都會替她開生日會,邀請親朋好友參加,她穿成小公主,花蝴蝶一樣在父母親友間穿梭,那些年她生活在幸福的樂園。

然而,一睜開眼睛,世界一片冰冷。

邢櫟陽看到她醒過來,原本靈動的眼神變得呆滯,關切地問:“頭疼不疼?”顧憶湄無知無覺,跟心靈巨大的疼痛比,身體上的傷又能算什麽。

“我想一個人待著。”顧憶湄離開他懷抱,跌跌撞撞走向自己臥室,還沒走到門口,就因為虛弱癱軟在門口。邢櫟陽扶住她,把她抱到臥室床上,替她蓋好被子。

她頭發淩亂,遮住臉頰,他輕輕替她理開,為她擦去眼角的淚痕。

很久很久,她不說一句話,目光空洞,他凝視著她,擔憂她的精神狀態,想替她承受想替她疼,可是不能夠。

晚上,顧憶湄臥床,傅冬平來探望,邢櫟陽知趣地沒有跟進臥室,替他們關上門。

坐在床邊,傅冬平道:“事情都處理地差不多了,安排了後天下葬,到時候我父母會陪著姑媽一起去,姑父是獨子,顧家那邊除了你,已經沒有親人。”

顧憶湄充耳不聞,眼神空洞地看著天花板。

傅冬平道:“聽獄警說,姑父臨終前一直在說什麽南溪南溪,我也不知道是哪兩個字,或許是遺言。”

南溪!顧憶湄心中一震,那是顧家的祖籍所在地,顧憶湄的爺爺當年就是土生土長的南溪鎮人,到鷺島做生意發了財,才把家安在鷺島。顧憶湄曾經聽父親提過,南溪鎮還有爺爺娶奶奶之前的另一房妻子,那個妻子生過一個智障兒子。

傅冬平並不知道這些,見顧憶湄表情終於有了點變化,欣慰不已,“眉豆,事屬意外,不要想太多,也不要太自責,姑父的心臟一直不太好,快六十歲的人一輩子享福,晚年卻要遭受牢獄之災,他心裏苦,聽到謝宗麒挑撥才會受不了。”

“謝宗麒並沒有挑撥,我的確是跟邢櫟陽來往,他也的確是擎天集團羅家的人,是我自己不知死活,連累了爸爸。”顧憶湄語氣蕭索,心如死灰。

傅冬平難過地嘆口氣,“別這麽想,誰都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。事已至此,遷怒誰都無濟於事,還是好好想想你以後該怎麽辦?”

“我還能怎麽辦呢,我把我爸爸害死了。”顧憶湄始終被難過和自責的情緒包圍著,連呼吸都覺得痛。

傅冬平往後直了直背,表情更加凝重,“眉豆,不要鉆牛角尖,你這樣我和姑媽怎麽放心。”手放在她額頭輕撫她劉海兒,他動情道:“你從小就這樣,遇到事情想不開,不管是不是你的錯,都往自己頭上攬。”

“你還相信我?”顧憶湄眼中淚盈盈的,淒楚地看著傅冬平。

傅冬平把她的手放進被子裏,替她掖好被角,見她小臉慘白,像小時候那樣吻她前額,“我當然相信你,我們是一起長大的,長輩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,我和你也是骨肉至親,血濃於水,你永遠是我妹妹。”

顧憶湄微微發楞,冬平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有表現出這樣的親近,小時候,大概只有幾歲,調皮的他倒是經常親親她,每次都被大人打,他卻樂此不疲,青春期之後彼此都懂事了,為了避嫌,關系再近,肢體上也不會太親密。

“可是——”顧憶湄不知道如何表達心中的感情,哪怕是對著冬平,也很難真正表達出來那種對父親的愧疚。

“都是天意,別怪任何人,不管是你還是他,你長大了,堅強一點面對。”

交代完該交代的事,傅冬平起身告辭,邢櫟陽送他到門口,兩人沒說一句話。

到廚房盛了一碗粥,邢櫟陽端去臥室,餵給顧憶湄吃。顧憶湄像個木偶,他餵她吃什麽,她就吃什麽,叫她張口就張口。

“多吃一點,別把胃餓壞了。”邢櫟陽替她擦拭嘴角。

一碗粥餵下去,顧憶湄不言不語又窩進被子裏。邢櫟陽知道她心情不好,也不好打攪她,留戀地看著她蜷縮成一團的身體,心情失落。

他很明白,他倆之間剛剛升溫的感情又面臨狂風驟雨,謝宗麒告密固然可恨,但他更清楚,顧憶湄內心裏更加惱恨的是和他之間的關系,以及選擇了他這樣的人。

一晚上什麽都沒吃,他在黑暗中坐了一夜,一種可怕的預感令他不寒而栗,如果這次失去了她,他將永遠也找不到回來,甚至連自己也要迷失在永無止境的黑暗中。

當年的選擇究竟是對是錯,到如今已經沒有反思的意義,目前擺在他面前供他選擇的,只有兩條路,一條深不見底,而另一條,則是血路。

顧憶湄躺在床上,反覆思考著南溪兩個字的意義,也許父親是想魂歸故裏?還是南溪有著顧家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?

想來想去,不得要領,她漸漸進入夢鄉。

昏睡兩天,顧憶湄一直穿梭在時間混淆的夢境裏,一會兒回到童年,一會兒又夢見現實,一切仿佛發生在昨天,又好像是幾百年前。

醒過來的時候,她終於想起來這一天是父親下葬的日子,忍著頭痛下床去,走到客廳,看到邢櫟陽坐在那裏,四目相對,陌生感令彼此心驚。

他憔悴許多,不知道多久沒睡,整個人看起來脫了形,一點也沒有往日的意氣風發,胡子拉碴眼眶深陷,看起來很是嚇人。

她也不比他好多少,額頭傷勢未愈,臉因為哭泣太多浮腫起來,嘴唇缺水幹裂,不扶著墻,連站也站不穩。

她看著他,“今天我爸爸下葬。”“我聽說了。”他的語調依然平緩,站起來想扶她。

“你別去,不然我媽和我舅舅看到你,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。”她躲閃開他的手,丟下這句話,走進洗手間,把門關上。那一聲關門聲在安靜的客廳裏非常突兀,他的心塌了一半。

陽光燦爛地刺眼,顧憶湄一出門就覺得頭昏眼花,傅冬平開車來接她,兄妹倆很快離開,沒有人管邢櫟陽。

父親墓前,顧憶湄看著骨灰下葬,表情比前兩日安靜許多。顧太太似乎也清醒了,一身黑衣令她看起來瘦削柔弱。

“眉豆,不如你跟我回瓊州?”顧太太此時對鷺島沒有任何留戀。

顧憶湄搖頭,“我還有工作呢,不能跟你走。”她很清楚,瓊州不是避風港,她還有很多棘手的事沒有解決,她走不了。

從墓園下來,顧太太由哥哥嫂子陪伴走在前頭,顧憶湄和傅冬平走在後頭。

“你還打算上班?”傅冬平問。“不上班又能做什麽,人總要找點事情做。”顧憶湄無限惆悵地看著眼前風景。

“邢櫟陽呢,你打算怎麽辦?”

“還在考慮。”

“舍不得他?”

“人非草木。”

男女之情,豈能說割舍就割舍,傅冬平自己是過來人,深有體會,比之親情,熱戀中的愛情更叫人癡迷斷腸。

“看得出來,他對你不錯,但是,當斷則斷,拖久了對誰都不好。”傅冬平難得替邢櫟陽說一句好話。

何止不錯,他簡直太疼我了,顧憶湄心裏默默地想。他們能給彼此最極致的快樂,也能給對方最深的痛苦。

“冬平,我想去南溪一趟,爸爸提到這個地方,絕不會是偶然。”顧憶湄總覺得父親臨死前的執念是要告訴她什麽。

“那地方可遠,一千多公裏呢,你一個人去能行?”傅冬平不放心。

顧憶湄道:“美國在地球那一邊,我不照樣獨來獨往,我已經二十五歲了,這個世界沒有我不能去的地方。”

“那你自己小心。”傅冬平越來越感覺,小妹是個很有主見的人。

她越走越遠,最終身影消失在墓園的一片青翠之中。傅冬平接到一個電話,走向另一個方向。

定了去南溪的機票,顧憶湄在家裏收拾行李。假已經請好了,只等出發。

跟邢櫟陽已經兩星期不見,自從那天她不讓他跟著去墓園,他似乎傷透了心,再也沒有出現過,甚至連電話短信也沒有。

他就像是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,沒留下一點痕跡。所有的甜蜜,都像是偷來的時光,

想到他,她的心像是被一把鈍刀淩遲,那種生生剝離骨肉的痛,讓她的心寸寸滴血,她對他殘忍,對自己何嘗不殘忍?自從跟他分開,她沒有一天不哭,沒有一刻不想他。

有些感情就是這樣,從一開始就不被祝福,以為能堅持下去,到頭來也免不了慘慘淡淡的收場。

把他給的黑卡和他家的門卡裝進潔白的信封裏,連在快遞單上寫下他的名字,都會覺得心痛,指尖輕撫一遍,顧憶湄打電話叫來快遞,割舍掉和他的最後一縷聯系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鑒於有些同學說本章字數太少,我補充了一些字數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